海南民营餐饮业为什么如此艰难？

　 11月23日《海口晚报》报道了《海南中小民营餐饮企业举步维艰》，说主要表现为“人员流动快，采购成本高和竞争白热化”。涉及到原料价格上涨、人工成本增加和银根缩紧等多重压力，反映了基层的真实情况。报道讲到今年以来，广东、温州等地中小企业出现了破产、倒闭潮。海口的餐饮业是市场化程度很高，有1万多家，来自全国各地及本地的大小餐饮企业，在这个不太大的市场里奋斗打拼，命运潮起潮落，上演着各领风骚三五年的商海故事，今年也同样厄运临头，急待政府出手扶持。
　　
　　 走访基层，关注草根，反应民间疾苦，这种精神难能可贵。只是文章在分析原因时，缺少历史的纵深，更缺少广阔的比较视野，所以不能回答一个根本问题:为什么不是别的时候，而偏偏是在今年，我国沿海地区普遍发生了上述现象？据我观察，至少有几件大事，直接影响到这些地区的中小餐饮业：
　　
　　 第一、是全球金融危机。国务院副总理王岐山11月19日，在湖北宜昌召开的地方金融工作座谈会上说：“国际金融危机引发的世界经济衰退将长期化”。这个判断非同一般，是我国官方自全球金融危机开始以来，最悲观的判断。12月13日结束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证明，他那次讲话确实代表了中央最高层。全球危机拖得越长，对沿海发达地区的影响就越大，所以才出现今年前三季度，除北京之外，三个最开放的省市——上海、浙江、广东——经济增长最慢的情况。与2008年四季度、2009年的上半年情况完全相同。相对而言，海南名为“国际旅游岛”，但实际开放程度并不高，本不应成为经济萎缩的重灾区。也正因为如此，广州和温州的中小企业倒闭风潮，才暂时没有蔓延到海南。但是指望来自境外游客能够更多地带动餐饮业发展，也只是一厢情愿。这方面，在“国际旅游岛元年”抢滩登陆的外来民营餐饮业，才最有发言权。
　　
　　 第二、中小企业贷款难问题并非源自银根紧缩。因为把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调整为稳健的货币政策，是今年以来的事。此前两年半，银根非但没有紧缩，反而出现了过度放贷。不过，无论是2008年四季度、2009年、2010年的滥贷，还是2011年的收紧，都同中小企业没有关系。因为早在“适度宽松”时期之初，中小企业就出现了贷款难问题。由于他们本小利微、无力抵押，银行根本就不敢把钱借给中小企业。当时的普遍现象是，国有大型企业、国有控股企业，特别是央企，即使不缺钱，银行也排队着他给他们送钱，恳求老总们开恩借贷，帮助自己完成超常规的信贷任务。今天回过头来看，这是本次应对全球金融危机期间，我国银行界犯下的最大错误。从那时，就注定了今天的困境。
　　
　　 这样的低级错误完全可以预见，本来不该发生。它意味着第一，最高决策机关理应知道它的效应，使承担着90%劳动就业人口的广大中小企业，整整三年不能从银行贷款，被逼无奈，才转向没有安全保证的民间借贷；第二，大型国企和央企拿到钱又不务正业，热衷于炒地炒房，目的是尽快壮大经济实力，迎接下一轮“以大吃小”的合并重组。这种“谁大谁吃人，谁小谁被吃”的“丛林哲学”逻辑，无异于逼良为娼，结果不仅推高了地价和房价，而且引诱更多的企业和个人卷入房地产投机。两个问题都出在下面，根子却都在上面。
　　
　　 第三、房价飞涨带来两重恶果，同时加重了中小企业的困难：一是房价飞涨，极大地恶化了中小企业的经营环境。2009年12月之前，海口原本是我国省会城市的“房价洼地”，处于最为有利的竞争地位。1993年“泡沫经济”破碎之后，海南人民含辛茹苦十几年，终于盘活房地产，当时我们不仅是“房价洼地”，而且是“房价超低洼地”。所以当时的省长卫留成说，希望五年之内房价上涨一倍。五年之后果然上涨一倍之后，海南仍然是“房价洼地”，所以直到2009年12月，广大民众安居乐业，中小企业一派繁荣。可接下来宣布建立“国际旅游岛”，流动性过剩的滚滚热钱一下子涌进海南，房价在一个月之内再上涨一倍，广大民众就难以承受了。中小企业更加艰难，因为售房价飞涨必然带动房租飞涨，多数中小餐饮业是租房户，光这一项成本，就极大地推高了经营成本。更何况是成倍地增加！
　　
　　 二是“房价一马当先，物价万马奔腾”，市面上的肉菜粮油价格一哄而起，人家的理由非常充足：“不涨价付不起房钱”。所以，才有了《海口晚报》记者说的原料价格飞涨。海口的肉价菜价高得离谱，普通居民可以用节食省钱，甚至美其名曰“瘦身节食”，而大小餐厅可不能这样，饭菜分量不足，顾客掉头就走，还要到处做“反宣传”，令生意更加清淡，所以只能硬撑硬顶。原料价格的高涨来源于房价高涨，同样是房地产投机的恶果。
　　
　　 第四、才是工资一再提高，增加了经营成本。落实《劳动合同法》本来是天经地义，但若不早不晚，偏偏找这个时候就麻烦了。于是“福无双至，祸不单行”，而更糟的还在于即使提高了工资，还留不住工人。如《海口晚报》报道，海口最大的本帮菜馆——“琼菜王美食村”，起步工资已经上涨到了1200元，负责三包，仍留不住工人。300员工中，80%是“流动型员工”。餐饮业门槛最低，本是农民工进城的方便之门，怎奈劳动艰苦，除少数优秀厨师之外，多数员工很难看到发展前景，最容易“一山望着一山高”，成为劳工流动的牺牲品。
　　
　　 平心而论，琼菜王美食村的情况并不典型，根据省总工会上半年的一份调查，海南职工收入最低的行业就是民营中小餐饮业，不仅工资低而且劳动时间长，近年来已经成为我省劳动争议案件的高发区。住宿餐饮业中，劳动条件最好的是大型酒店宾馆，要么是外商或港澳台资企业，要么是国有控股企业，都能较好地保证劳工权益。广大中小民营餐饮的状况最差。有了前三个方面的原因，第四个方面的问题自然就会发生。
　　
　　 餐饮业是国际旅游岛建设相当关键的一环，是劳动力密集就业之地，吸纳了大量的青壮年就业。财政上仅对海口地税的贡献，就占到30%以上。它的兴衰，关系到捕捞、养殖、种植等众多上游农业，和物流交通产业。在表面上灯红酒绿的背后危机四伏，稍有闪失，就会影响社会政治稳定。与此同时，海南的民营餐饮业连锁化程度和信息化程度还普遍偏低，与发达地区形成鲜明的对照，更需要官方进行多方面的帮助和扶持：“刘郎已恨蓬山远，更隔蓬山一万重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