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站在18楼露台，黄浦江两岸上海标志性建筑尽收眼底。不过这里属于营业场地，我们很少过来。”

“我跟师傅住一起。我们无话不谈，谈烧菜，谈做人，像父子一样，甚至比父子还亲。”

“老家房子已经盖好了，三层楼。我家离大海很近，比起黄浦江，我更想念大海的味道。”

不是每次跳槽都涨工资

18年来，吴玉林从南到北闯天下，“换的饭店我都数不清了，星级宾馆、普通饭店都有。”

白兰地炝入铁锅，瞬间蹿起一簇火焰，吴玉林的脸被映得通红。他熟练地颠锅，将牛仔骨烤炙到七分熟，盛出。涮锅、烧热、洋葱爆香，重入牛仔骨，加烧肉汁，快速翻炒，八分熟左右，出锅，装盆……这道口感嫩滑、带有水果和白兰地香气的炭烧牛仔骨就做好了。

下午5点半左右，传菜服务员把餐厅客人的点菜单送到吴玉林手上。今天点粤菜的不多，一共10来道。除了这道炭烧牛仔骨，还有佛跳墙、红扒关东参、酿三宝等。“这都是小吴的拿手菜。” 吴玉林的师傅江文伟说。

吴玉林在上海大厦当粤菜总管，“其实我就是个掌勺的。”他的“主战场”，是这家酒店18楼的小厨房。一般情况下，他和师傅轮班掌勺，另外还有两个徒弟打下手，一个切配，一个上杂。

粤菜，是中国几大菜系中对食材最讲究也最花功夫的。牛仔骨还算是“快菜”了，比如眼前这道“佛跳墙”，必须煨够七八个小时才能出锅。

上海大厦是一家有着80多年历史的五星级酒店，18楼是酒店最高层，小厨房紧挨着宴会厅，露台相通。“站在18楼露台，黄浦江两岸上海标志性建筑尽收眼底。不过这里属于营业场地，我们很少过来。”

下午6点半，餐厅的客人到了。百花酿澳带、松露烩雁鹅、竹荪石蛙火腿汤、羊肚菌鸽蛋炖野鸭……按照菜单顺序，吴玉林将一道道菜肴精心完成。

晚上9点半，客人走了，吴玉林下班。脱下白色工作服，叠好。那个有30多厘米高的白色厨师帽，同样工整地按着折痕叠好。“我觉得穿上这样的衣服和帽子，就是厨师的最高荣誉了。”

坐上61路公交车，一个多小时可以回到酒店提供的宿舍。宿舍在杨浦区，两室一厅的房子，吴玉林和师傅两个人住。

广东大厨就像金字招牌。18年来，吴玉林从南到北闯天下。“换的饭店我都数不清了，星级宾馆、一般饭店都有。”

问他收入，吴玉林笑笑：“反正就差不多吧。”

“不是每次跳槽就一定涨工资，会有高高低低的。不过每个月我要寄5000元钱回老家的。” 吴玉林说。

学的第一个菜是蛋炒饭

“平时在师傅手里看着颠得轻巧的铁锅，到自己手上沉得要命，锅里的炒饭怎么也翻不起来。”

吴玉林是广东珠海人，他家所在的村子叫八角村。现在爸妈、妻子、儿子都在老家，家里有10来亩地。

今年是吴玉林36岁本命年，职业规划是他最近思考最多的问题。

“为什么会想到当厨师?”记者问。

“小时候我妈妈说，做厨师好，厨师永远不会没饭吃。现在，我们家四个兄弟姐妹都在餐饮行业，两个哥哥都是大厨，姐姐也在一家酒店当大堂经理。”

18岁那年，初中毕业的吴玉林到表哥开的饭店打杂，扫地、洗碗、洗菜，偷偷看师傅烧菜。

吴玉林学烧的第一个菜是蛋炒饭。“平时在师傅手里看着颠得轻巧的铁锅，到自己手上沉得要命，锅里的炒饭怎么也翻不起来。” 吴玉林说，“练到后来这个肩膀疼的哟!当然现在不觉得沉了，一来是习惯了，二来也是摸出了门道，四两拨千斤嘛。”

2004年，吴玉林去了北京。他蛮自豪：“一家新开的饭店，高薪聘请我们过去的，8000元一个月，我们一起去了8个人。”

2011年，一位在上海大厦当厨师的朋友要出国，于是推荐吴玉林去顶他的岗位。面试时，吴玉林突然发现一位面试官居然是江文伟师傅。“我当时开心得一塌糊涂，我一定要进这家饭店。然后我通过所有的考试，终于被录用了。”

吴玉林的儿子8岁了，跟爷爷、奶奶和妈妈一起在广东老家。

“父子感情怎么样啊?”

“平时经常给儿子打电话，所以他对我不陌生。”他掏出手机，手机相册里，一张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的照片，温馨浓浓。“这是上周回家刚拍的，带着老婆孩子去附近的老祠堂玩，那里是我们珠海的文物保护单位，挺有名的。”

“有没有把儿子送到市里上学?”

“没有，就在家门口的小学念书。我小时候就在那里读书。”

“今后想让儿子继续当厨师吗?”

“我随便他。读书也是，如果他不喜欢读，我也不能逼他，顺其自然。”

吴玉林说话笃定定、慢悠悠。“我以前性子蛮急躁的，喜欢跟人争。后来遇到了江文伟师傅，我变了很多。其实到上海大厦工作，我也是冲着江师傅来的。江文伟师傅是上世纪80年代香港的名厨，他能烧满汉全席，我非常崇拜。”

上海大厦也成了吴玉林迄今的厨师生涯中干得最久的一个地方。“我跟师傅住在一起。他很低调、随和，一点脾气都没有。我们无话不谈，谈烧菜，谈做人，像父子一样，甚至比父子还亲。”

不可能在城市呆一辈子

“我不喜欢城市的生活方式，看着人好多，但其实都很孤独。回到家马上就关门，生活成本也高。”

“为什么你要来上海打工?”记者问吴玉林。

“因为我们农村人的想法就是要往大城市跑，我先去北京，然后到天津，最后来到上海。”

“你有没有想过留在上海，买个房子，然后把家人一起接过来?”

吴玉林稍稍顿了一下，他的回答有点出乎意料：“我不喜欢城市的生活方式，看着人好多，但其实都很孤独。回到家马上就关门，生活成本也高。”

未来怎样?吴玉林说他还没想好。“回到老家，能享受亲情，但是挣钱的机会不如这里。在大城市挣钱是多些，不过跟家人聚少离多，始终是漂泊的感觉。当厨师我不后悔，我现在就是乐观地过好每一天，等儿子长大上班了，我就回老家，享清福。”

“我喜欢吃妈妈做的菜，她做的真是很好吃，那种味道在别的地方吃不到。” 吴玉林说，“其实我更喜欢农村。我这个人比较怪，闻到土地的味道，好亲切!”

“我不可能在城市呆一辈子。” 吴玉林说，“我在老家房子已经做好了，三层楼。我家离大海很近，每次回家都会去海边捉鱼。我喜欢在沙滩上光着脚的感觉。”

他指着窗外一栋被绿树包围的房子，“我家就是那样的，好多树，一条小河直接通向大海。比起黄浦江，我更想念大海的味道。”

吴玉林微笑的脸上掠过一丝怅然。